世纪之交的中国，理想主义的余晖尚存，空气中，人们也多少嗅到了一点富裕的味道。

但此刻，在人们心河中流淌着的一种鲜艳到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欲望却已无可抑止，从白山黑水到天涯海角，无数条猩红色的溪流正四处暗涌，百折千转，横冲直撞，最终，在聚集后演变成一场为庆祝传销活动完全中止而盛放的血花表演。  

1998年，这是一个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年份，尤其对中国直销行业来讲。部分受到蛊惑的人们沉浸在一夜暴富的梦想中，他们的精神激昂，信心爆棚。然而，接下来发生在中国的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无数人的梦想如阳光照射之下的泡沫般膨胀、破裂，然后蒸发……泡沫一滴不剩，他们片甲不留。

潘常雄：生长枯叶的树

被冠以台湾直销教父和中国直销行业的先驱者的他所带来的摇摆机影响了中国整个“前传销时代”，有后人评价称，“在他领导下的兴田、爽安康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公司或者一个产品，它成为了直销发源一个象征，一个前传销时代的象征，一个从懵懂走向成熟的象征”，这个人的名字叫潘常雄。

三十年前，一位日本友人为潘常雄带来了一台小机器，没人会想到，这个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保健器材，居然就是日后在中国内陆地区闹得沸反盈天的爽安康氧气健康器（摇摆机）。当潘常雄当试用了这台会左右摇摆的机器之后，似乎立刻就与能够预视未来市场的某种洞见建立起了连接。一年后，兴田公司成立，在台湾小试牛刀之后，潘常雄和他麾下的摇摆机大军在马来西亚、泰国及香港等地市场，同样也攻无不取、战无不克。但这股热浪，相对于大陆市场，也不过小巫见大巫。

五年后，兴田登陆东莞，像一阵不请自来的龙卷风，它摇摇摆摆着，在中国直销市场这块尚未开垦的处女地上掀起了惊涛骇浪，顷刻间，数以千万计的群众，数以十亿计的资金都被裹挟进这股滔天巨流之中。

有亲历者回顾当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时，是这样讲的，“自己身边的人突然莫名其妙的对你好，那种好让你都能起鸡皮疙瘩。带你去某个学校的教室，看着人头攒动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仿佛明天就要成为百万富翁一般陶醉的表情。然后一个打了鸡血的人，狂躁地给身边的人讲解第三波财富即将来临了，就是直销！画上几何分裂图来验证只要你现在加入，明年的今天你就是几百万富翁了！台下人也无比热烈的回应着，让每个人都头脑发热，快要失去理智……”

追随爽安康摇摆机并渴望天降横财的那群人，简直就像是一片片远离根蒂，只为金钱鼓掌的枯叶，而结局便是他们的膨胀的野心也如同那一片片疯狂的枯叶一般一触即碎。

伴随着爽安康的愈演愈烈，中国内地的传销也在与时俱进，甚至发展到了既无产品，又无公司的纯粹博彩的新阶段，出现了所谓的德国“王牌88”、香港金咭等新生糟粕。由于政策的不明而遗落下来的祸根，以及地方保护主义的掩盖与新闻媒体的大肆误导性炒作，真正用心规范经营的直销公司的直销商队伍，在如此庞大的“老鼠会”大军排山倒海的攻势下开始溃不成军。

一时间，大江南北，尤其是开展异地炒作的公司集中地区，诸如在武汉、长沙、北海等地，到处是卷款潜逃的传销公司和大批流动闹事的传销难民，社会治安显现出极不稳定的因素。传销所到之处更是寸草不生，“渔民不打渔、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地、学生不上学”，随着传销在沿海的兴起和冷却，内地市场开始出现另一种混乱，这包括沈阳、郑州、重庆等内地城市。1995年3月28日，国家内贸部办公厅发文，宣布正式成立“多层次传销管理条例”立法工作机构，正式起草国家关于多层次传销管理办法。而当年，根据不完全统计，中国的传销规模已达“双200”，即200家传销公司，200万传销商。

现在回头看来，潘常雄之所以坚持认为传销是未来经济运作方式之一，是因为他亲历了从负债600万元到坐拥200亿元财富的捷径，但他却没有看到这种成本低廉却售价六七千的机器让很多普通工人、农民债台高筑，甚至妻离子散。

当时工商给爽安康规定了单层次销售，到了实际操作就变成拉下线给回扣，遗毒已久的回扣率40%和五级三阶就是缘起于此的。行业专家天雕也认为，制度是影响教育培训的一个关键因素，爽安康与安利制度上的不同，决定了其教育培训侧重点的不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围绕着“潜能开发”的爽安康和围绕着“成功八步”的安利走上不同的道路。

后来的故事众所周知，潘常雄引以为豪的“摇摆机”成为了非法传销的代名词，由他们而起的“长沙事件”，则成为了1998年传销禁令下发的导火线。

此后，整个中国直销业陷入了大面积、长时间的停滞，在直销正式立法前的转型阶段的这几年间，国家的态度也晦暗不明，国人皆谈“销”色变，传销组织和直销企业无不噤若寒蝉。

魔鬼培训：生物入侵

对于直销来说，教育培训不是万能，但是没有教育培训万万不能，中国直销业十几年的发展史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但教育培训也是一把双刃剑，在知白守黑的直销人手中，它是能开辟市场和稳固团队的利器；而到了非法传销企业的手中，它就变成了能引人迷醉并加速堕落的毒药。全民唾之的爽安康，亦有着严密的组织架构和培训体系。

但其体系所倡导的理念是一夜暴富，靠“魔鬼培训”来训练出畸形的团队，并激发参与者的激情，其特征类似于“潜能培训”。这样的系统导向不仅与市场营销和直销宣扬的“多劳多得”的理念相背离，同时也是违背理性社会的正常伦理道德观念的。而且“魔鬼培训”等方式的训练，极易使人迷失自我，贪图利益不惜坑害亲朋好友，其最终的结果便是让参与人的野望烟消云散，让团队领袖将自己的团队引向悬崖末路。

“互助共生”是爽安康教育培训广泛宣传的一个概念，主要是指传授新成员经验，老成员之间相互配合开发新成员以及新成员员努力拓展市场，不断介绍新伙伴加入该营销系统等手段和过程。该概念，既流传于传销组织，也可用于直销企业，直销员之间的这种合作分工和优势互补更是成为了直销团队不断壮大的一大动力系统。

于是，便有人讲述了这样一个观点：“100%复制”和“互助共生”赋予了营销系统成员统一的展业技能和价值观，所以，当一批训练有方且不断扩大的营销团队踏着统一的步伐横跨市场的时候，其所在的市场及边缘市场都将无可幸免地面临一场掠夺。实践证明，基于直销系统成员的亲缘关系和直销本身独有的“转化消费者为经营者”的特点，再加上直销企业教育培训理念的配合发挥作用，直销员的亲朋好友乃至与之相关的人，最终都可能转化为直销系统的一员。这是部分人开展直销事业的方式之一，同时，也是传销组织引羊入虎口的重要手段。更有行业专家认为，教育培训就这么潜移默化地渗透到了直销展业活动的骨髓里。

曾有行业杂志在若干年后披露，在当时，有位王老师被自己的学生小李拉进了爽安康的潜能培训班，在这个培训班里，王老师看到了许多慷慨激昂却又歇斯底里的人，于是，王老师失望地发现，要赚到钱只能靠不断地发展下线，永无休止地发展下去……像王老师这样的人，在那个年代数不胜数，他们不过是时代大潮下卷起的一朵朵小小的浪花。

此外，由爽安康发扬光大的激励式教育培训还常常与“异地炒作”这种非法传销经典手法相联系，大型激励教育培训活动在《魔鬼词典》中的定义是：非法传销企业用以斩杀好财者理性思维能力的倚天神剑。即老鼠会参与者通过打工赚钱为名，利用信任关系，将自己的亲朋好友用电话、信件等手段骗往异地城市，其后又通过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培训，半强制化“洗脑”，使受骗人也加入进该老鼠会。最后让该受骗人“复制”其手法，依样葫芦，照猫画虎，以同样名目骗取其他亲友到该地参加老鼠会活动。

这种形式具有繁殖能力强，传播能力强等特点，同时，其被入侵生态系统具有足够的可利用资源，且缺乏自然控制机制，由于传销本来就是舶来品，这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外来生物入侵”。“异地传销”的汹涌与火热，其现象之本质也就如同缅甸蟒之于佛罗里达，海蟾蜍之于澳大利亚，狮子鱼之于加勒比海……

外来生物入侵这种灾难造成的破坏难以估计，最出名的要数如今在美国泛滥成灾的亚洲鲤，美国在几年前考虑过出动军队，建坝，电网等措施进行防治，尽管累计花费已达3.38亿美金，仍难以实现行之有效的遏制。

同样，在当时，人们以为1998年的禁传令会成为传销的天敌，但“防君子不能防小人”，尽管国家三令五申，各级监管部门严防死守，但到了二十年后，披着各种外衣的传销培训仍在中国的山南地北大行其道，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下一期，我们将为各位带来的是爽安康时代的亲历者孙启航、戴三省和陈东方们与中国直销教育培训结缘的故事，从他们的视角，我们能看一个怎样的爽安康？“爽大”毕业的学子们又在这个时代留下了怎样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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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推出《中国直销教育培训透视报告》。